四川卷五、快雪時晴，稻城

久違的陽光

新都橋的夜真的很冷，躲在睡袋裡的我暖烘烘的，辛辛苦苦背了個睡袋來這荒山野嶺，總算換來一夜好眠。夜裡雪下個不停，鄰近的狗吠聲徹夜不斷，睡得香甜的我卻絲毫不為所動，夢裡出現了亞丁三神山，也出現了稻城美麗的楊樹，背景是藍藍的天跟和煦的陽光……。

「該起床了，大懶貓！」睡夢中隱約聽到小倫的聲音，奇怪，平常明明都是我比較早起啊？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天還真亮了。小倫已經站在窗邊。

「雪停了耶！不過天空還陰陰的。」我拉開窗簾，抹掉玻璃上的霧氣說。鄰近的民房屋頂鋪上了厚厚的新雪，包住土牆的樣子活像喜見達(Haagen-Dazs)的冰淇淋雪糕。

新都橋往稻城的路途需要翻過更多的高山，路況也更差。一天內要趕四百公里左右的山路。在九寨溝內民宿住宿時，福建帥哥特別建議我們這天盡早出發，一路上風景會越來越美，但不要拍得忘了時間，最美的地方還是在稻城，還有更後面的亞丁。

「媽的！昨天睡得很不好哩，做了個怪夢後來就睡不著了！」才一上車恭師傅就垂頭喪氣的說。

「你們幾個幫我解讀一下，昨天夢到個麻豆(Model)脫光衣服在走秀，害我醒了過來，翻來覆去都睡不好，這是啥玩意兒？」恭師傅講得活靈活現的，手還比個不停，真是受不了！

「你是太久沒小妞還是被女鬼纏身啊！」我開玩笑地說。「什麼鬼啊？沒的事！」恭師傅連忙回答。後來我才知道他最忌諱講到鬼了，或許是常跑這種荒山野嶺的司機會有的禁忌吧！

我們體貼地要恭師傅慢慢開，累了就者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停車休息，反正我們也愛拍照。沒多久天色越來越亮，太陽真的從遠方的山頭露臉了，厚厚的雲也在很短的時間幾乎散盡！

「我說ㄅㄟ，這裡的天氣是這樣！昨天那種情況太邪門，晚上還作個怪夢！」恭師傅得意地講個不停，我也跟著笑顏逐開。出來已經是第六天，我們居然只是第二次看到太陽（第一次在黃龍），難怪在溝內那個上海姑娘會拿著相機直拍太陽，我們跟著也會幹一樣的蠢事！

雪中高原

鬆軟的新雪在燦爛的陽光下很快地化開，在十月天的高原形成斑駁的塊狀，大地看起來不再像是雪糕，反而更像灑滿糖霜的蛋糕。

我們開心地要恭師傅走走停停，不斷地拍照、看風景。晴空下的雪地原來那麼美，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連心情都好了起來。我想像著這片深秋的高原，如果沒了白雪的點綴，恐怕只會是枯黃的一片吧！這樣說起來，昨天的一場大雪反而成了塞翁失馬，雖然我們的新都橋沒有色彩，但換來了隔天的好風光。旅行這件事，果然是計畫趕不上變化！

一天的跋涉，又翻越了幾座四千公尺以上的山峰，最高點的卡子拉山公路海拔高達4712米，不知道跟心情是否有關係，在那麼高的地方跑跑跳跳，並沒有任何身體的不適。從新都橋到稻城這一路，風景一變再變，從剪子彎山的險峻到海子山景區的蒼涼，再從這寸草不生過渡到柳暗花明，當桑堆、稻城一帶的白楊黃葉出現眼前時，強烈的影像衝擊讓人馬上能體會「香格里拉」之名因何而來，看著藏民們跟這自然美景融為一體的感覺，真有恍若夢境之感。

世界高城，理塘

往稻城亞丁的第二天幾乎是全天搭車，除了漂亮的地方停留照相外，休息最久的地方大概就是有世界高城之名的理塘了。

理塘的高原風景

川藏公路到了理塘，往西續行可以直達拉薩、甚至珠峰基地營。而要到稻城亞丁則要轉向南方前進，大部分的觀光客會在這裡用中餐，在這裡恭師傅帶我們到的川菜館，大概也是全程 之中最好吃的！

四川人無辣不食、川菜辣口不辣喉，這些都是提到川菜時許多人的第一印象，但箇中精髓也唯有在四川待過一陣子的人才知道。一路上吃的川菜，從麻、辣、油而令人難以下嚥的，到雖然吃得滿頭大汗卻讓人停不了口的都有。來到了四千公尺高的理塘，除了懾人的高原之城風光，會讓我們印象深刻其實都跟這個小店美味的川菜有關。在川藏線一路，犛牛肉是不可或缺的蛋白質來源，犛牛奶則是酥油茶的原料。因為天候乾燥寒冷，宰殺後的犛牛肉多半被風乾或是滷成肉塊後乾燥保存。恭師傅一路上就說好吃的風乾犛牛肉，風味是水牛肉遠遠不及，甜美之中略帶腥味，那種野性的美味是人間極品。聽恭師傅講得精彩，我還真懷疑他是不是「料理東西軍」看太多了？因為一路上吃的犛牛肉都還沒讓我有過這種感受，直到來了理塘。

小店就在公路旁，地址我完全不知道，有興趣吃的人把下面附的照片印下來吧！在這裡我們試了水煮肉片、回鍋肉、牛肉炒粉條、及切片犛牛肉，還有一些常見的炒青菜跟蕃茄蛋，都只能算是小品川菜而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是花椒、辣椒跟各種香料調合成的味道，卻讓我們食指大動，白飯一碗接一碗。尤其是這裡的切片犛牛肉，滷得鹹淡適中，配上特製的辣粉，入口後濃郁有韌性的口感，至今都還難以忘懷。回國時我們特地偷渡一些真空包裝的滷牛肉回來，但吃起來就是比在理塘吃的少了點味道。

好吃的理塘川菜小店

左：理塘小店後忙碌的婦人；好吃的犛牛肉片

一般人來理塘都只會當成中繼站，很少人會在這裡待太久或是過夜，因為海拔高風沙大、入夜後又很冷。不過這裡的景色跟新都橋或是後面的稻城亞丁也都不同，充滿高原的特殊風情。如果時間及身體狀況允許，我還蠻想在這裡住上一天，享受「風吹草地見牛羊」塞外風情！

香格里拉的入口，稻城

雖然謹記溝內福建帥哥的建議，盡量克制拍照的衝動，但我們終究還是抵擋不了久違的陽光，到達稻城時已經是夕陽西下的向晚時分了。

進入稻城前的最後一個高山是海子山景區，景區裡有古冰帽的遺跡，幾乎是寸草不生的滿地荒石，活像到了月球表面。這裡的景致很特別，那種荒涼跟空無一人的開闊感，讓人不自覺地感到不寒而慄，一樣算是青藏高原，路上的景色卻是迥異。海子山景區很廣，在渺無人煙的石頭高原裡奔馳數小時後，當稻城的第一片黃葉映入眼簾，那種對比會讓人馬上知道「香格里拉」就在眼前。

進入稻城縣城前的一小段路，路旁就是鼎鼎大名的桑堆紅草地，我們到的時候只剩下稀疏的紅草，恭師傅打趣地說草都被犛牛跟馬吃光了。這時的黃葉經過前幾天大雪的摧殘，也幾乎都謝光了，剩下幾個碩果僅存的地方聚滿了像我們這些外地來的逐影者，想抓住深秋最後的一點尾巴。

剛進縣城的一座小橋，剛好是絕佳白楊樹的取景點，我們到的時候太陽只剩幾分鐘就要落下，遠方是夕照金山的迷人景致。當大家匆忙地架起腳架，剛好整個太陽完全隱沒，留給我們的又是滿滿的遺憾。現在腦海裡還深刻地印下當時的情境，卻沒有任何的照片可以記錄。這一路上我不知道有多少次覺得，只用六到七天的時間來跑這段美得令人心醉的旅程，是否真的太強人所難？

下榻的稻城亞丁賓館，有著與這個地方不太相符的氣派外觀，房間內的設備也出乎我們想像的好。住一晚一房好像是80人民幣，電毯、熱水一應俱全。幾乎大多數對住宿品質挑剔點的團體都會住在這裡，旺季時聽說一房難求。還記得在溝內福建帥哥看了我們一路住宿的飯店後，直嚷嚷我們「太腐敗」。我覺得進入亞丁保護區之前，一切的住宿品質都算很不錯，雖然不能跟大城市的飯店相提並論，但絕對可以讓旅客們每天都睡得香甜了！

左：荒涼海子山；右：途中藏族寺廟

左：接近稻城山坡上的藏族文字；右：呼呼大睡的阿貓　

稻城附近，又是拍照要付錢藏族小孩，可憐的小吳被包圍了。

 稻城縣城入口小橋

 無奈，架好腳架太陽已下山

「帥哥，喝酒嗎？」

恭師傅辛苦地開了一天車，本來說好要到鎮上好吃的館子吃飯，後來發現住在亞丁賓館還有餐費補助，我們就決定在這裡吃了，不過比起理塘好吃的午餐，這裡的川菜顯然略遜一籌。切片犛牛肉腥味很重又不夠香甜，倒是餐廳跟住房一樣，布置得相當氣派。

稻城亞丁賓館出乎意料外的乾淨舒適，裝潢頗氣派的餐廳，雖然食物沒有理塘小店好吃，還是被我們一掃而空。

「帥哥，要不要來點酒，要五糧液還是啤酒啊？」恭師傅說道。

「來瓶啤酒好了！」雖說高原地區不宜喝酒，我還是忍不住想淺嚐幾口，慶祝今天陽光普照的喜悅。不過學長一向不喝酒的，所以就我、小倫跟小吳平分這瓶冰涼的高山啤酒。

「恭師傅也來一杯吧！」我好意要幫恭師傅倒一杯。

「我開車時不喝的，你們喝就好ㄅㄟ！」恭師傅邊推辭邊說。

「你又愛小妞又抽煙的，居然不喝酒？今晚又不開車。」我好奇地問。

「我老婆死後就不喝了，喝酒會誤事。」

「對不起，我不知道……。」

「那次車禍就是因為喝酒，以為喝一點點沒事兒的，就這樣出了車禍，老婆死了。唉！小孩都九歲了。」恭師傅淡淡地說，平靜地讓我看不出他情緒的變化。

「這是我女兒，可愛吧！」說著說著，恭師傅掏出皮夾裡的一張沙龍照，小女孩笑得燦爛。

「長得不怎麼像你耶？」我說。

「對啊！他比較像他媽媽。」

「台灣好不好玩啊？我想帶我女兒去看看，不過我們要過去好像挺麻煩的。對了，你們身上有多的台幣跟我換一點，好玩嘛！」恭師傅說道。

「阿里山跟日月潭是不是很美啊？我們小時候上課都有上到，阿里山的『小妞』美如水啊！有沒有我們四川姑娘漂亮？說什麼丹巴出美女，我看美女都到成都去了，我們這裡的丹巴美女現在看起來都壯得像是犛牛一樣！」恭師傅不改耍寶本色，一下子就把低迷的氣氛炒熱。

從跟恭師傅的對答過程，可以知道他很疼女兒，每天都在買手機預付卡，就為了跟聚少離多的女兒通電話。

「我一個月大概平均可以掙個兩萬人民幣，旺季時好一點，淡季就差一點囉！還有幾個錢幫女兒請家教、學點才藝。我也希望有空多帶他到國外看看，共產黨太腐敗了，一直待在國內也不是辦法。」講起女兒，恭師傅又神採飛揚了起來。

「哇靠，你賺得比我們都多耶！」聽到恭師傅的收入，我有點驚訝。

「沒的事兒，我們賺的是辛苦錢嘛！一出車就一週個把月的，能開到幾歲？」恭師傅連忙否認。

「對了，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可能要調整一下，明天按原訂行程的話我們只開兩個小時車就沒事了，在日瓦鄉待一天也沒啥風景好看，我想我們明天直接進景區內，提前一天的行程回程時可以去海螺溝。」恭師傅說。

「不用跟旅行社說嗎？」我擔心保險的問題。

「不用啦！說了麻煩得很，你們只要寫張同意書說自願改變行程，回成都後我交給旅行社就行了，反正食宿公費都在我這裡。多跑的海螺溝一個人就多給我150人民幣貼補油錢、車耗，你們也方便。」恭師傅回答。

「那如果不去海螺溝，改走北環線回去，順道看看四姑娘山跟丹巴美人谷可以嗎？」其實我對北環線比較有興趣。

「這樣喔！那可能一個人要給我兩百才行。而且……。」恭師傅面有難色，說了一半就停下來。

「沒關係，我們明天先進景區，行程怎麼調整出來再說好了。」恭師傅想了想這樣回答道。

晚餐後我們四個人走到鎮上，看看藏族的工藝品店。滿天繁星好像暗示著明天也會是好天氣。走在稻城的星空下，我想像著傷腦筋的行程問題。因為整個行程和接洽都是我負責，我也知道恭師傅要求多加的費用算合理，甚至比透過旅行社改行程便宜。不過其他幾個人對這個收費不知道看法如何，要走北環線或是要去海螺溝也有不同意見。更大的問題是我們行前的保險，一旦更改後保險就失效，那「萬一」有什麼意外，我自己覺得無所謂，其他幾個人卻不知道作何感想？討厭的是牽涉到這種比較大的決定性問題，似乎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表態，如果都照我的意見做，又怕被同伴們說我一意孤行。行程順利愉快當然皆大歡喜，要是改了路線天氣又不好、甚至冰雪封山發生危險，恐怕我就成了罪人了！

「呼！」長長嘆了一口氣，這麼複雜的問題我不想了。習慣一或兩個人旅行的我，怕的就是人多溝通上的問題。感覺上大家都還蠻信任我的，希望不要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看著滿天繁星，拋去惱人的行程問題，看了一天美景的我，開始想像著亞丁景區內會有多美？萬一沒這裡漂亮會不會失望？零下的室外溫度讓我們直打哆嗦，期待美景那種熱切的心情，卻讓冷風好像溫暖了一點。（待續）

稻城亞丁賓館大廳關於亞丁三神山的簡介及稻城亞丁賓館的亞丁簡介